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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kylight

某天去上口语课,话题是“描述一次看着天空”的经历,我说我每天都看天空啊,因为我住顶楼,屋顶是斜的,躺在床上的时候正对着一扇床那么宽的玻璃窗,不想望天都不行。说到这的时候想了半天想不出倾斜的窗户用英语怎么说,只能一个劲地重复着sloping,老师说哦你说skylight啊,我说不对,我说的是窗户,不是天色,老师想了想,摸出手机谷歌了下,问是这个不?我说对对,老师说那就对了,就叫skylight呀。

是有点窘迫的情境,不过藉着皮厚嘿嘿一笑也就过了。我接着说我看到的天,说春天一到,早上就得很早起床,因为一进入四月份天亮得就早,sky light是装不了窗帘的,天亮了就睡不住。我三月底出差的时候德国还是七点天亮五点天黑,出了趟远门回来就变成五点天蒙蒙亮、晚上七点还有微光,更别提到了夏天,晚上十点半天际还有火烧云呢。

我说天上有很多云,我早上起来,眯着眼睛看一朵云从左侧窗框慢悠悠地飘到右侧,感觉脑袋上有鸽子啄房顶的动静,就爬起来敲敲屋顶,开始换衣服洗漱。晚上睡觉之前,关了灯能看到星星,有云的话就少一些,没有云的话就多一些。

老师问月亮呢,我说没有月亮,月亮在客厅那边。

老师想了想,说你这天空太普通了,给我个特别一点的。

我说那有时候还有灰机。其实我也想形容地浪漫一点,白色的尾气划过天空什么的,没想出来用英语怎么描述,只好作罢。

老师说你这样不行啊,这个叙述没有特点没办法打动人啊,你看过什么特别的天空没有,比如说极光——我一个激灵,说老师这个我看过,老师顿时激动了,说给我描述一下是怎么样的,我想了想,说就那样,绿的、紫的,然后会很担心有辐射伤皮肤什么的。

老师给了我个白眼.gif,耐下性子解释道,你平常每天都能看到天空,这是不可避免的,不能算一次特别的看天空的经历,你觉得极光跟你日常看到的天哪个更美呢?我想了想,说那还是每天起床看到的美,即使是阴天,浅灰色的天、铅灰色的云,就像水彩变成了素描。

老师看了下表,说好了时间到了祝你周末愉快。

略感郁闷地回到家,想不出来干什么,就冲了把澡躺床上发呆,不管换几个老师,都会说我的描述太乏善可陈,朋友、家人、恋爱对象、崇拜的人、电影、书、音乐、教育、体育、旅行、色彩……无论换什么类型的话题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,越是努力形容,听起来就越无趣。

我仔细想想,觉得大抵是面对非亲友非同事的口语老师就暴露本质了,反正是我花钱,不用长期相处也不用负责任,没有觉得有“显示我很有趣”的必要。

说到这想起一个事,大半个月前就想写篇博来着,存了一小段草稿又懒得继续。怎么说呢,大概快一个月前给HSK监考,被考生摔了一脸卷子。这事得从几个月前说起,那会儿有个自闭症学生来试听,详情见N篇前,其后周播电视剧一样后续不断,每隔一两个星期就来院里例行咨询,我自是避之唯恐不及,都交给秘书处理。

事儿就坏在这了。

其实考试当天我是考点的主考,几个考场轮着转,理论上那么多考场他不一定就分到我这,所以事先也没想着查考生名册,结果也是我倒霉,好巧不巧这孩子真分到了我那场,考听力全程小动作不断不说,阅读做一半约莫是写不下去了,直接撂了笔盯着我。

到点收卷后,他跑过来问我,说我时间不够怎么办。同场监考的小姑娘也觉得莫名其妙,但这孩子也是出了名了,于是小心翼翼地安抚道,那你十月再来考?那我这次时间不够,十月肯定也不够,那孩子声音带了哭腔,揪着准考证一脸茫然又气愤的样子,浑身都在发抖,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了。我瞅着他情绪不对,跟同事交换了个眼色就去找院长,院长速度也快,跟着我就跑了回来,刚进考场就听同事说那其他学生都够啊,考试时间是固定的……我心知不好,连忙赶了两步,结果人把准考证一撕,连收起的试题册一起迎面摔了我一脸,书包也摔了,外套也不要了,一个箭步夺门而出。

我这么个要脸的人,当时的第一反应都不是丢人,脑子里就一行大写加粗的EXCUSE ME?小兄弟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?

然而他明显就不知道。

院长和同事也是懵逼状,一脸你仿佛在逗我。结果姜还是老的辣,院长第一个反应过来,跟我点点头说你下面还有考试,赶快去忙吧,人我去找,然后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,下一场让老于主考吧。

太棒了,因为学生对我动手,所以我被取消主考资格。自医患纠纷之后,教学事故的处理也是如此关爱弱势群体,逻辑感人。

那天最后一场是一级,时间本来就短,再加上监考其实比主考忙,发发答题卡试题册再把考场记录表填一下,大半个小时就混过去了,学生做阅读的时候我坐在那发了一小会呆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大抵还是有点难过,不是气,也谈不上同情或者怜惜,就是觉得不快活。

好容易所有级别都结束,收拾停当后被院长叫过去,说人在学院地下室找到了,哭了半小时不带停的,交给学生办公室处理了,这次就这么算了,以后对待学生一定要更小心。

我说是是。必须当成祖宗小意伺候着,绝不教有一丁点不满意的。

我一直就说做个好人不容易,这次之后更是有了切身的感受。生恶念太容易了,心里头随便一把邪火一窜,肚子里能从家长管教不当一直骂到院长弃卒保车,可这怎么样呢,又算个什么事呢,又能解决什么呢?

回过头来再想想微博上一些鸡汤真特么扯淡,所谓残疾人需要的是尊重不是过度的帮助。是,尊重是必须的,但就像盲人需要手杖/导盲犬/路人,精神病人需要的是吃药、是理疗、是看护、是康复中心,总之不是语文老师。

认识一堆克里斯蒂安,其中有一个是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,四十岁不到的人,看着已经是个半秃顶的大叔,残存的头发星星泛白,眼袋青黑,总是一副不太有精神的样子,然而精通俄语法语英语,对学生的耐心一个顶我三个。有次我俩聊天他就说,你不需要很多很多的爱,需要的是很多的耐心、很多的职业精神,和更多、更多的专业知识。

这事发生后我跟他提了一嘴,好吧,算是抱怨了两句,他听得很仔细,想了好一会儿,跟我说:“我很擅长养花,学生没法控制自己的时候,我会和他们一起在学校的花圃里种花,种很久。”

他说这话的时候跟以往一样,温吞水的口气,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叫他着急。我叹了口气,说做个好人真难。他笑着点了点头,神情有点腼腆,但又似乎有种直率的愉快。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都没出现,他说我妈妈去世了,我去给她处理丧事。我愣了一下,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照理说都这个年纪了,也不能说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事,再说也不是当真交情很亲密,谈不上真情实感地难过。

然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,到底有点尴尬。

克里斯蒂安笑笑,惯常安抚的那种笑法,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东西,说今天得早点走,要整理采访稿。我说你还兼职记者?他点点头,说每周会有一天去采访州里各个特殊教育中心的情况,写稿子送到报社,希望多少能拉点赞助,毕竟总不能靠政府那点钱办学。

我也笑,握着拳头跟他说加油。

那时候我想,其实人在客套的时候,多少也有点真诚的,比如按道理我该说声加油,而我也是真的希望他能加油,希望他正在做的事都能做好,哪怕并不怎么顺利。

很多时候遇到的其实不是困难,就是繁琐,麻烦或者累心,把人消磨得疲沓了之后,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,一点点地麻痹你的知觉,慢慢地你就没什么意志了。

之后没几天传来厄瓜多尔地震的事,一查新闻,就那么巧,重灾区正好就在艾丝美拉达省,群里招呼了声也没人理我,到了晚上才有人私敲,说前同事的妈妈去世了,家里房子也塌了,我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合适,问那你们这两天还上班吗,有余震吗?同事说上班那必须的啊,天还没塌呢,余震倒是没觉着,不过震不死人我都不觉着怎样。

我说你们这是真牛逼,神经都铁打的,他哈哈一笑,说做饭去了回聊。

回头跟某人说起,她打了长长一串省略号,说前一阵子常州外国语那个事,她爸爸有同学在那学校教书。

我们也到了这个年纪啦。

太过于容易有共感的事不太想去想啊。

约莫是这样想的,于是一起沉默。过分的悲戚不太允许,可又做不到真正的坦然。我说我有时候会想,如果没有换工作,说不定就死掉了,当然是很无谓的瞎想,但就是忍不住啊。然后就会想活着的时候要好好对身边的人,结果真做起事情或者相处起来又会不耐烦或者发脾气。

她说是啊,觉悟是有了,可是实行是另外一回事,所以顿悟之类的都是骗人哒。停了很久以后又说,生生死死的事情真是只有“受着”,好像除了这个没有办法。

然后又说起朋友的师弟被骗进传销了之类的事情,发以前的黑历史照片然后咯咯笑,晒晒她养的花顺便教导我怎么处理郁金香球,聊草莓的价格以及今年的菠萝普遍都很好吃,隐藏的含义被我理解为想要好好爱你惹。

活着好像抬头看天空一样,大抵是无法避免的事情,死去也是,所以生活和爱也应该是。

啊,不想写东西的后续就是不会写东西,又变成想哪写哪的流水账了,无趣这种人设果然是无法掩饰的吧。

这个月的解压方式是悬挂式的攀岩训练板,我只能爬十一到二十米的A级,S级的绳子松得毫无着力点,跟吊环似的,纯考验手臂肌肉,教练捏捏我胳膊就没让我试。准备每天做两百个俯卧撑,过两个月去挑战一下。虽然不是无索岩壁,不过用来发泄不良情绪也挺够了,周末每天仨小时特别去晦气,到家洗把澡秒秒钟睡着,实乃情绪阴暗或失眠的速效药,诚意推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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